三代以下,天下之是非一出於朝廷。天子榮之,則羣趨以為是;天子辱之,則羣擿以為非。簿書、期會、錢穀、訟獄,一切委之俗吏。時風衆勢之外,稍有人焉,便以為學校中無當於緩急之習氣。而其所謂學校者,科擧囂爭,富貴薰心,亦遂以朝廷之勢利一變其本領。而士之有才能學術者且往住自拔於草野之間,於學校初無與也。究竟養士一事亦失之矣。
於是學校變而為書院,有所非也,則朝廷必以為是而榮之;有所是也,則朝廷必以為非而辱之。偽學之禁,書院之毀,必欲以朝廷之權與之爭勝。其不仕者有刑,曰此率天下士大夫而背朝廷者也。其始也,學校與朝廷無與;其繼也,朝廷與學校相反。不特不能養士,且至於害士,猶然循其名而立之,何與?
東漢太學三萬人,危言深論,不隱豪強,公卿避其貶議;宋諸生伏闕搥鼓,請起李綱;三代遺風,惟此猶為相近。使當日之在朝廷者,以其所非是為非是,將見盜賊姦邪懾心於正氣霜雪之下,君安而國可保也。乃論者目之為衰世之事,不知其所以亡者,收捕黨人,編管陳、歐,正坐破壞學校所致,而反咎學校之人乎!
黃宗羲《明夷待訪錄》學校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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