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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onday, September 2, 2013

周保松:行於所當行

我人生最值得慶幸的事,是遇上哲學。」周保松說起當年為是否轉系而「不足為外人道」的累人糾纏,雲淡風輕。

而對於教授《哲學概論》的陳特老師,周保松至今滿懷感恩:「他令我與哲學相遇,從此人生在另一條正確的軌道上運行」。在陳生逝世十週年紀念日,周保松在臉書上貼了與老師的合照表達懷念之情。周保松的學生說:「他常常提起自己的老師,那些燃亮了他的人。他曾經經歷過的好,他也想他的學生感受到。

周保松中大哲學系的老師陳特、沈宣仁,是創辦新亞書院的錢穆,唐君毅,牟宗三的學生,周保松常從他們的口中,聽到他們的風采。耳濡目染间,周保松也承存了一種中國文化中言傳身教的教育理念

周保松的學生都習慣叫他「周生」,這是哲學系的傳統,中國文化中沒有「教授」,只有「先生」。「先生」不只教授知識,更要「傳道、授業、解惑」。他在課餘舉辦原典夜讀,讀書組,網上論壇,沙龍,還與學生一起去行山。他與學生,就像師徒,但他不是高高在上,「我希望可以與學生一起在生活中學習」。「保松這學生,是我見過最全情投入教學的老師」,周保松中大哲學系老師石元康說。

但在這個時代,當個好老師,很難。現在大學的遊戲規則,一個教授的前程就掛鉤在種種量度其研究論文的指標,如何用心教學,卻變成份外事。但周保松卻願意放大量精力在與個人仕途關係不大的教學上:「我很享受與學生的時光,而且大學本就該是個育人的地方。一個老師,如果他的學問人格修養,能夠改變學生看世界看人生的方式,增加他們對文化對人的關懷,刺激他們對真理對美善的追求,其中的大貢獻,絕不是今天時髦的種種硬指標可以衡量得了的。

1985年, 讀中一的周保松移民香港。農村的生活,雖然窮,但無憂無慮,那裏有他最喜愛的朋友。離開前,他萬般不捨,朋友都來送別他,送上了家鄉的土和水。來到香港,迎接他的是深水埗北河街的板間房,30多平方米,住了 3戶人。板間房分為兩層,保松住在上層,只能彎着腰讀書寫字。

初到第一年,日子很難過,嚴重的疏離感令活潑好動的他變成自卑、孤僻。當時他唯一的寄託就是給鄉下朋友寫信和看書。信一年裏就寫了幾百封,而中學旁邊的圖書館則成了唯一的天堂。他如饑似渴地閱讀,靠埋頭於洋溢着古典美及傳統情懷的台灣文學間思念家鄉和朋友。瓊瑤是那時影響他最深的作家,除此讀琦君、張曉風、司馬中原;其後是李煜、李清照、柳永那些憂傷的長短句;也開始接觸到政治的書,如柏楊的《中國人史綱》,劉賓雁的《第二種忠誠》等等。

上了大學,他開始大量閱讀不同的哲學書,最打動他的,是羅爾斯這位左翼自由主義哲學家,堅持自由民主憲政的同時,又不忘社會福利及公平分配。「他的思路你不一定同意,但他的問題意識是很根本的,社會分配的問題要怎麼面對?什麼是公正的社會?」羅爾斯的文字出名冷冰冰,而且哲學又非常理性,但中學時的文學閱讀,以及他新移民的經歷,卻為周保松的哲學訓練,作了很好的鋪墊。

周保松說,教學生哲學,最難的並不是去明白相關的概念,而是令學生對這些概念有感受,「看政治哲學,其實你沒有辦法缺乏情感,例如對於一些弱勢的人的同情,如果你沒有這種通情共感,沒有對他們處境的代入,很多抽象的概念是沒有辦法去感受。例如沒有嘗過自由的滋味,你就很難去明白自由,例如沒有嘗過窮人的自卑感,你不會覺得平等重要。我覺得我新移民的經歷讓我比較容易去理解這些的。所以我常常跟政政系的學生說,讀多些歷史、讀多些文學、聽多些音樂、看多些電影,因為這些可以讓他們看到人性更真實的東西。

可惜他發現現代的大學教育往往失去了情感。「愛是一種能力,需要學習,但現代社會的教育,讓我們看到的只是私利、競爭,價值不再重要,所有事都是利益、工具,很破壞人的情感,這樣的生活不 會愉快,不會活得好。回想起來,大學 99個學分,有多少是這一部分?」

周保松做着一點一滴去改變。上年杜鵑花開的時節,他提議搞一個花節。中大沈祖堯校長的第一個反應是:「周生,你很浪漫啊!」周保松說:「其實博群一開始的想法很簡單,就是想這間大學似一間大學。而花節亦不只是為了浪漫,花節等活動就是想恢復大家對生命的一些感受,比如校園,你發現不是旁觀者,你對周圍的環境是有感情,不是工具性的。」

又例如一系列的博群講座,請來了台灣現代舞大師林懷民談他在台灣建立雲門舞集的歷程,講怎樣「在水泥地上種花」,請來了內地著名公益人士梁曉燕老師,講講在中國建立公民社會「不斷生、不斷死、再不斷重生」的故事,也有文學家白先勇、學者李歐梵「談成功,談失敗」。「我跟每位嘉賓說,我們不要學術討論,而是要生命的交流。

摘自黃麗萍《周保松:行於所當行》
《陽光時務週刊》第41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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