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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aturday, July 27, 2013

智深早望五臺山上去了。

...再說這魯智深自從喫酒醉鬧了這一場,一連三四個月,不敢出寺門去。忽一日,天氣暴煖,是二月間天氣。離了僧房,信步踱出山門外立地,看著五臺山,喝采一回。猛聽得山下叮叮噹噹的響聲,順風吹上山來。智深再回僧堂裏取了些銀兩,揣在懷裏,一步步走下山來。出得那五臺福地的牌樓來。看時,原來卻是一個市井,約有五七百人家。智深看那市鎮上時,也有賣肉的,也有賣菜的,也有酒店店。

智深尋思道:「干呆麼!俺早知有這個去處,不奪他那桶酒喫,也自下來買些喫。這幾日熬得清水流,且過去看,有甚東西買些喫?」聽得那響處,卻是打鐵的在那裏打鐵,間壁一家門上,寫著父子客店。智深走到鐵匠鋪門前看時,見三個人打鐵。智深便道:「兀那待詔,有好鋼鐵麼?」那打鐵的看見魯智深腮邊新剃,暴長短鬚,戧戧地好慘瀨人,先有五分怕他。那待詔住了手道:「師父請坐,要打甚麼生活?」智深道:「洒家要打條禪杖,一口戒刀,不知有上等好鐵麼?」待詔道:「小人這裏正有些好鐵,不知師父要打多少重的禪杖戒刀?但憑分付。」智深道:「洒家只要打一條一百斤重的。」待詔笑道:「重了。師父,小人打怕不打了,只恐師父如何使得動?便是關王刀,也只有八十一斤。」智深焦躁道:「俺便不及關王!他也只是個人。」那待詔道:「小人據常說,只可打條四五十斤的,也十分重了。」智深道:「便依你說,比關王刀,也打八十一斤的。」待詔道:「師父,肥了不好看,又不中使。依著小人,好生打一條六十二斤的水磨禪杖與師父,使不動時,休怪小人。戒刀已說了,不用分付,小人自用十分好鐵打造在此。」智深道:「兩件家生,要幾兩銀子?」待詔道:「不討價,實要五兩銀子。」智深道:「俺便依你五兩銀子;你若打得好時,再有賞你。」那待詔接了銀兩道:「小人便打在此。」智深道:「俺有些碎銀子在這裏,和你買碗酒喫。」待詔道:「師父穩便,小人趕趁些生活,不及相陪。」

智深離了鐵匠人家,行不到三二十步,見一個酒望子,挑出在房簷上。智深掀起簾子,入到裏面坐下,敲著桌子叫道:「將酒來!」賣酒的主人家說道:「師父少罪,小人住的房屋,也是寺裏的,本錢也是寺裏的。長老已有法旨:但是小人們賣酒與寺裏僧人喫了,便要追了小人們本錢,又趕出屋。因此,只得休怪。」智深道:「胡亂賣些與洒家喫,俺須不說是你家便了。」店主人道:「胡亂不得,師父別處去喫。休怪休怪。」智深只得起身,便道:「洒家別處喫得,卻來和你說話。」

出得店門,行了幾步,又望見一家酒旗兒,直挑出在門前。智深一直走進去,坐下叫道:「主人家,快把酒來賣與俺喫。」店主人道:「師父,你好不曉事,長老已有法旨,你須也知,卻來壞我們衣飯。」智深不肯動身,三回五次,那裏肯賣。智深情知不肯,起身又走。連走了三五家,都不肯賣。智深尋思一計,若不生個道理,如何能夠酒喫?遠遠地杏花深處,市梢盡頭,一家挑出個草帚兒來。智深走到那裏看時,卻是個傍村小酒店。

智深走入店裏來,靠窗坐下,便叫道:「主人家,過往僧人買碗酒喫。」莊家看了一看道:「和尚,你那裏來?」智深道:「俺是行腳僧人,游方到此經過,要買碗酒喫。」莊家道:「和尚,若是五臺山寺裏的師父,我卻不敢賣與你喫。」智深道:「洒家不是,你快將酒賣來。」莊家看見魯智深這般模樣,聲音各別,便道:「你要打多少酒?」智深道:「休問多少,大碗只顧篩來。」約莫也喫了十來碗,智深問道:「有甚肉,把一盤來喫。」莊家道:「早來有些牛肉,都賣沒了。」智深猛聞得一陣肉香,走出空地上看時,只見牆邊沙鍋裏煮著一隻狗在那裏。智深道:「你家見有狗肉,如何不賣與俺喫?」莊家道:「我怕你是出家人,不喫狗肉,因此不來問你。」智深道:「洒家的銀子有在這裏。」便將銀子遞與莊家道:「你且賣半隻與俺。」那莊家連忙取半隻熟狗肉,搗些蒜泥,將來放在智深面前。智深大喜,用手扯那狗肉,蘸著蒜泥喫,一連又喫了十來碗酒。喫得口滑,只顧要喫,那裏肯住。莊家倒都呆了,叫道:「和尚,只恁地罷!」智深睜起眼道:「洒家又不白喫你的,管俺怎地?」莊家道:「再要多少?」智深道:「再打一桶來。」莊家只得又舀一桶來。智深無移時,又喫了這桶酒,剩下一腳狗腿,把來揣在懷裏,臨出門又道:「多的銀子,明日又來喫。」嚇得莊家目瞪口呆,罔知所措。看見他早望五臺山上去了。  

摘自施耐庵《水滸傳》第四回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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